庫巴之火：又見「番仔」

庫巴之火：又見「番仔」2012-5-24 21:53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浦忠成）




日前報載，花蓮和平水泥廠一位主管見一當地太魯閣族員工有醉意而執意上班，出口「番仔」，而後遭到攻擊的事件。

表面上，這只是主管與部屬之間為了小事的擦槍走火，不值一顧；但深入思考就可以發現，這是多年來政府政策宣示及學術界多元文化教育發展之後，依然隱藏在我們社會的醜陋的實情揭露。

此一狀況顯現我們的社會雖然高倡民主、開放與相互尊重，但每一角落隨時可能因為身分、性別、階級、學歷、族群、黨派等差異，而發生歧視的言行或更激烈的對立與衝突。

這些在潛意識與表層的觀念中繼續頑強存在的歧視意念，有時不經意表露出。正警惕我們，建立一個真正具備多元文化素養、價值與實踐能力的社會，何其不易。

《說文解字》：「番，獸足印也。」番字的本意原是野獸足跡印現於地的具象形態，後來逐漸被取代指稱域外之人或物，因其殊異、難以理解，這是表現疑慮與敵意的詞語。

「番民」、「番邦」或逕以統稱的「番服」、「番食」，這些詞語有純中性意義者，但是都帶有或深或淺的鄙視與拒斥的意涵。

對於不熟悉或不明其動機的個人或群體，我們總要多方防範。心理學家告訴我們，這是人類自古遠年代時起，與環境、野獸、敵人抗衡而逐漸養成的本能性反應，其目的在於護衛自己和家人、群體的基本安全。

許多現在稱為禮儀的行為如握手、親吻、擁抱、敬禮之類，其實是昔日向對方表示自己手上沒有武器、敞開防衛戒備，以求取得對方信任，建立和善關係的方式。

日前赴紐西蘭參訪，嘗見毛利人表演迎接陌生或不知其來意的人群時，先由一壯碩威猛的戰士揮舞棍棒，忽前忽後跳躍，口中發出低沈的悶吼，當來者代表行近，戰士威嚇行動仍不停止，但觀察些許時間後，認為有表示善意可能，乃由背後取出樹葉置於來者之前。若來者俯身取走葉子，表示其善意，則戰士身後的眾人立即開口唱歡迎之歌，兩方人眾即可相會。

類似戲劇的儀式將人類隱藏在心理深刻的恐懼，以及期待解除人際、群體間緊張關係的欲望，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是自然而符合人性的解決方式。

不過，我們也會看見基於敵意、利益攘奪或特殊的病態思維而出現的極端行為。某些群體或統治者會刻意將某群人種視為「非人」，譬如日人據台初期，曾有幕僚向總督府建議，對持續頑抗官府的「蕃人」，可以視為「非生物人種」而予以「全滅」。

德國納粹分子除了高倡亞利安人種優秀論外，還要將耶穌受難之死記在猶太人身上，認為猶太人身上流著髒污之血；而沒有國家、國境概念而四處行遊的吉卜賽人也被視為非正常人種，同樣要受到驅逐、迫害，甚至屠殺。

二戰期間納粹造成的人間煉獄，其源頭正是其是與仇恨。諷刺的是根據研究，希特勒本身就有猶太人的血統。而猶太民族成立自己的國家之後，對於鄰近或共住的巴勒斯坦人民竟也施以各類壓迫、欺凌或暴力攻擊。

因取締酒駕原住民不成的警察在盛怒之下，用車上擴音器辱罵大溪原住民族社區「死番仔」、花蓮水泥廠的工頭衝動之餘，以「番仔」訓斥原住民屬下；一位鄰居都稱揚很乖的高中女孩，因自己家的狗咬了人家的小雞，父親與客家飼主產生糾紛而在臉書辱罵客家人「廢物」、「窮酸」！

諸如此類，當事者也許自承是一時失控，但也暴露觀念的偏失與視野的侷限。多元的族群，需要更開闊的胸襟，社會大眾有待一起努力。

（中正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