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那路如何彎

庫巴之火：那路如何彎

2012-4-05 22:40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浦忠成）

「那路彎」Naruwan是阿美、卑南、排灣等原住民族群語言中經常出現的無義襯詞，往往在歌唱一段落會放入此一襯詞，幫助歌曲段落與段落間的連結、延伸與舒展。

它沒有專屬的意涵與屬性，當曲調是哀傷、喜樂，這個無義襯詞也會隨之流轉波動。有些原住民古調通首竟是由「那路彎」譜成，其蘊含的意思就由其音韻之高亢、低沈與曲調之快速、緩慢，搭配旋律的迴環旋繞，逐步呈現。

當代原住民族藝術創作展演，在高雄市立美術館即以《那路很會彎》之名，取藝術家能運用神思，上天入地，運用各種資材，發揮創意，以繪筆、雕刀、布紙剪及歌聲、舞影呈現各自的巧思。原住民詞語，結合漢語意譯而產生饒具旨趣的意涵。

參與展出的藝術家中，最年長的是排灣族77歲的耆老許坤仲，出身部落貴族家專屬的藝匠，經年累月磨練工藝，其技術已臻上乘；卑南族部落領袖哈古，展示其抽繹自生活實境的雕刻圖象，堅持延續傳統，雕工走簡捷粗獷刀法，但風格已趨圓融祥和。

比較年輕的藝術工作者，嘗試由文化找尋要素，轉化成為新穎的藝術表現，譬如將圖案、線條、色彩融入時尚服裝、器物上；或者將過去的技術如樹皮布、苧麻織、簍編等以之配搭生態、舒活、綠色、悠閒意境的裝飾與物件。

有的女性藝術家，出於照顧子女的母愛，將文化與土地的各種要素，揉合變成五彩繽紛的玩具與收物箱；而最令人驚豔的是卑南族的林琳，以該族傳統作為巫術性陣法的檳榔意象，予以重新排列，近看只是凌亂的檳榔集合，等距離夠遠，竟然浮現神似耶穌或觀音的圖像，呈現部落宗教變化的趨勢，也寄予深刻的反思。

阿美族的撒部．噶照，想到部落一處昔日僅限婦女在乾旱時節前往祈雨的洞穴，被鄉公所開發為觀光景點，供遊客入內划船、觀看蝙蝠等，原有的神秘與莊嚴遭到破壞，於是以幾根長木捲曲、拼合，置放傳統祭器的形式，嘗試去詮釋土地與文化原有的連結，這是意圖撥亂反正的創作。

排灣族的雷恩，以傀儡的原型製作族群「大人物」的形象，「大人物」不斷擺頭晃腦、似乎滿口正經之言，雙手不停揮舞，而旁邊一排小人物形象的木偶，也隨之打躬作揖狀，似乎完全受到大人物的掌控，仔細看小人物頭都不見了，只剩軀體認真隨著指令行動。

最後注意觀察，原來「大人物」並非「自動」，而是被更多繩索控制的真實大傀儡。由此嘲諷原住民族社會的「大人物」，其實自己沒有主見，也做不了主，卻要受到不同勢力，如國家、黨派、財團的擺佈與操弄。

視覺藝術，最能具象呈現一種概念與企圖，「彎」或捲曲，比起直線更難拿捏，藝術技法的奧妙盡在「彎」裡。合度的「彎」，讓人感到美感與舒適。一群很會「彎」的原住民藝術家，由自己文化中汲取養分，篩取獨特的經驗與想法，表現出這塊土地、人民的美學嚮往與實踐。他們的努力與堅持，讓「那路彎」那原本空白的、無義的詞彙空間，被賦予亮麗、具象而有價值的創意標籤，我們可以藉此向前探路與行銷。

（中正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