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忘記自我

庫巴之火：忘記自我

2011-12-01 22:43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26

殘障之意，即身體形態的缺損變形及功能的障礙失能，身體殘障者，因為先天或後天而在身體外觀及表現上異於所為「常人」，「常人」居於多數，所以自覺「不正常」，於是容易顯現退縮、畏怯與缺乏自信的行為。

由於「常人」的世界經常不能設身處地為這些殘障者規劃符合其需求的法令、設施與求援系統，他們只好侷促於一己的角落；即使不得不走出戶外，而道路、舟車、醫院、學校、辦公廳舍、戲院等，可能處處存在不友善的陷阱與歧視。譬如由於設計失當，導盲磚可能讓失明者誤入險境；由於不具同理心，某火車站站務員替殘障者推輪椅出站時嗆聲「走路不方便，為什麼還要趴趴走！」之類。

所認識的友人中，就有幾位由於自己的樂觀自信、勇於進取，竟致使人忘記其身的「殘障」。林志興這位卑南族人，刻任職位於台東的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職務是助理研究員，先天腳跛，但是生性豁達開朗，眾人聚會，總會聽到他詼諧風趣的談話；曾有很長一段時期，由於他口才與臨場反應奇佳，成為台東地區主持婚喪喜慶場合的熱門人選。

樂於助人也使他獲致廣大的人脈，台東地處偏遠，高學歷者多半離開，所以部落許多與學術或公務有關的疑難，多半要找他詢問，有人家的孩子參與學校推甄，他就幫忙演練如何面對口試的關卡。近乎人來瘋的性情，讓他的日子忙碌不已，卻也隨時見到他自信而滿足的表情。有一回要跟他搭飛機，他有點玩笑似的說，「如果這一趟飛行你願意照顧我，那麼你的機票可以打對折，因為我是殘障人士！」那時我才驚覺他真是領有殘障手冊的人。

還有一位排灣族的盲詩人莫那能，目前在台北八德路與同為盲者的妻子，共同經營按摩院。他是在30多歲之後眼睛逐漸失明，終至全盲，即使如此，受盡命運捉弄的他，依然勇敢面對生命，在全盲前到新莊盲人重建院學習適應失明的日子，並培養專為盲者提供的謀生技能，按摩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以點字完成一本詩集《美麗的稻穗》，抒發原住民在社會底層遭受壓迫與吶喊，句句都令人感動、歎息。他常自喻活在黑暗而不見陽光的天地，卻依然關懷台灣社會發展的情況，三不五時會在報刊一角讀到他的文章。有一些攸關原住民的活動，總會看見他的身影。

一個盲者就靠一枝白盲杖，走到街頭，伸手攔下計程車，就可以到市區任何一處角落，從不勞他人全程陪伴照料，唯一要緊的是告訴他的位址必須是很清楚的。有時好友跟他問好，好久不見，他會回以「我本來就見不到你」；請他致詞，通常會來句「非常抱歉，我是目中無人」；請他吃蝦，則自嘲「吃蝦補瞎」。身為盲者還要努力讓擔心他行動的人釋懷。

另一位已逾80的長者黃貴潮，是台東宜灣部落的阿美族人，兩腳因少年時期患癱瘓症而致雙腳痲痺無力，必須用兩支腳架方能起身、行步。

但是老人家自青年時期擔任過宣教員、裁縫、研究助理（中研院）以至目前作家與研究者的身分，到處進行田野，蒐集資料，行動力一點都不遜於雙腳健康的人。他的爽朗個性與熱誠的態度，很快就能感染周遭的人，只記得他的笑語滿面與撰寫的著作，忘卻他用助行器支撐著身體時的吃力沉重！

莊子曾提及一些形體殘缺或怪異的人士，卻因為其悟道樂道，其生命終能不受制於有形的軀體，超脫形外，優游於天地萬物之間，我們的周遭存在著許多如此「遺忘」自己形體殘障的人士，真該為他們大聲喝采。

（文化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