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視野：布農石板屋

原視野：布農石板屋

2011-6-06 22:53
作者：馬要‧夫度



前一陣子因研究計畫之便，到幾個原鄉部落訪視，了解部落永續計畫執行的狀況。走訪的幾個部落裡，有一個布農族的聚落讓我印象深刻。村子很小，加上近年人口外流，街道上的人不多，也許是燠熱的天氣，讓人覺得整個部落似乎還在沉睡中。

計畫的執行者主要是一位年輕的營造員Anu，大學畢業後在都市打拚了幾年，因為不景氣，好些年只能打零工糊口。在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的請託下，半推半就的回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部落。Anu告訴筆者，他們部落申請原民會的經費主要是傳統石板屋的建造，最近才完工，走進石板屋，他有感而發地開始細數這個過程中的甘苦。

一開始部落裡大部分的人都在觀望，不過在他努力奔走遊說下，部落的幾個耆老開始回憶起他們年輕的時候如何與老人家一起蓋石板屋，那種共同完成一件事情的喜悅，在後來的生命中，已未曾感受過。

Anu認為機不可失，馬上邀集部落裡的耆老們，討論如何重建記憶中的石板屋，老人堅持要用傳統素材和方式，就地取材，但有年輕人說，現在天災這麼多，何不用鋼骨、水泥打造一個比較堅固耐用的「現代石板屋」，幾次的部落會議都因為這個爭議而草草結束。

Anu告訴我一位老人家在會中語重心長的一段話，才鬆軟了部落會議中不少尖銳的對話與批評，老人家的意思大約是：「用這些唾手可得的岩塊、木材蓋出來的石板屋，雖然比較容易毀壞，過去也常常修補、重建，但我們就在這一次次重建、修補中，溫習、反覆操練祖先教給我們的智慧，過去的老人家覺得與大自然聲息相應，就是布農族人千百年來的生存之道。」

工程的進行比想像中的順利，Anu說工作中的老人不太言語，但是許多粗活卻不假手他人，砌牆、舖地、蓋頂，老人家一次次地展演著布農族的無私、團結與互助。年輕人亦步亦趨地學著，從觀察、嚐試、到實作。老人們發亮的眼神中，石板屋漸漸成形，當最後一根樑柱就定位，耆老們流下感動的淚水。

雖然知道石板屋會在不久的將來腐朽、傾毀，但他們也十分確定，年輕人足以承擔他們的責任，算是對先祖的一份交待。

Anu說在都市打零工雖然薪水不多又不穩定，但他自由慣了，也適應了都市便利的環境，這讓他對營造員的工作性質有些躊躇不前，因為營造員的薪水更不固定，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沒有放過一天假。不過，他告訴我，他和所有參與其中的族人們學到了價值，得到了尊嚴，也找回自信。

這何嘗不是一個教育的典範！他們完成的不僅僅是一座石板屋，而是一個布農知識、精神與價值的重建，不過這種傳遞的模式，在部落裡愈來愈少見了，這也難怪布農族的老人，常常感慨，時代改變，讓他們與年輕人好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近在咫尺卻難以溝通，但是這次布農石板屋的重建，讓這兩個世界找到了彼此，擁抱對方。

（中研院民族所助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