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的邦查系列6：礦坑下的邦查 深埋的勞動史

勞動的邦查系列6：礦坑下的邦查 深埋的勞動史

2011-4-11 21:05


【記者李宜霖台北報導】邦查（Pangcah）族人在礦坑、遠洋、鷹架上辛苦打拚，這群耆老背後都有歷經苦難的勞動史。台北新店總頭目、溪洲部落耆老萬福全（Sing Tega`l）曾深入近海底的礦坑，血汗淋漓地工作。




▲溪洲部落耆老萬福全與其他邦查族人為了生計，曾在深邃的礦坑辛苦勞動，這是一段血淚的深刻記憶。        （圖／于欣可　文／李宜霖）


萬福全童年時，太巴塱跟鄰近的馬太鞍部落為了土地的分界，會相互摩擦，也不能進去各自部落。兩個部落時常爭吵，慢慢的才開始互動。

老人家曾告訴萬福全，以前祖先在奇美，一整個大家庭不可能一直聚在一起，兄弟姊妹各自分散成家，開墾新的土地，有些人就遷移到太巴塱。以前奇美跟太巴塱彼此有親戚連結，有著慶祝聚會活動，輪流介紹親屬關係，但到萬福全這個年代則慢慢消失。現在每年豐年祭時，太巴塱部落的年輕人會到奇美報訊息，持續維持深遠的連帶關係。

「槍對著你，你敢不敢反抗？」萬福全說。國民政府來時，還在讀國小的萬福全，看著國軍拿著槍，對著動物豬、狗掃射，也有為了利益，殺害原住民，甚至強姦部落女人。

土地上還有部落茅草做的房屋，卻被漢人當成自己的土地，蓋起他們的房子。漢人強制建村，原住民無法干涉。父親曾告訴萬福全說，以前民意代表、鄉長都是漢人，沒辦法跟他們爭權益。原住民的土地都囊括在台糖的地上，明令「這是國家的地」，全被拿走。萬福全說，以前老人家的耕地，都有擺石頭，至今還找得到。老人可以指出開墾的範圍，但隨著老人一個個過世，就無法找到土地了。




▲溪洲部落族人背後都有辛酸的勞動史，他們藉由打造部落，形成互助的社區，繼續在台北生存。        （圖／于欣可　文／李宜霖）


1967年時，15歲的萬福全跟著一位大哥上台北討生，他從光復乘著冒黑煙的燒煤火車到花蓮，當時車站都有警察駐守，次序嚴格。他轉搭金馬號客運上台北，當時沿海公路路窄，車子不能相會，只能單線通行。萬福全坐客運到達南澳時，轉搭火車上台北。由於車次少，有時買不到票，甚至要隔天才能坐車，北上的路途十分艱難。

剛上台北，萬福全還未能找到工作，先在羅斯福路山地會館租房間。這棟政府興建的山地會館，提供北上的原住民一個暫時落腳處，租金非常便宜。許多北上還未找到工作的原住民，都曾在此待過。

萬福全去鐵工廠應徵，工廠認為他年紀太小，不能負擔粗重工作。3個月之後他在三重找到染布工作，離開山地會館，住在工廠宿舍。

萬福全負責在布還沒有染色前，先煮好，之後進行漂白，再染成五顏六色。他在工廠待了3年多，之後回花蓮玉里當貨車助手，一面學習開車。之後他獨立開車載送米、石頭、沙子等貨物前往花蓮市。

底層的勞動者
後來萬福全跟著表哥、大舅到金瓜石挖煤，辦理完勞保隔天，他馬上進入礦坑勞動，當時有很多邦查工人從事礦業工作。在深邃的礦坑裡，煤油的味道很重，坑道通風不好。工人在黑暗中，頭頂戴著發亮的燈泡，每次回去必須隨時充電，沒有充飽電，無法應付工作。

工人用鋸子跟十字鎬挖掘，挖完的煤礦放在履帶運送。每2米必須用相思樹木撐住洞口。工人每次下去要待8小時以上，挖煤的噸數必須超過一定數量，挖得多、秤出的重量越重，待遇越好，但工作的風險性高。

「最深通到海底。」萬福全說。挖煤礦是越挖越深，有3班輪替，大家輪流在待在最深、危險的前頭深探。萬福全說，當時挖礦靠近深澳海底，挖到有海水滲出，非常麻煩，要用抽水機抽。鹹鹹的海水不斷滴到眼睛，難以睜開，使挖掘工作份外疲累。

萬福全說，工人非常害怕出狀況，萬一爆炸，後果不堪設想，過程都要十分小心。運煤車不能亂碰撞，會觸電發火，瓦斯也要小心點燃。挖山還要當心不斷落下的石塊，越高的地層越令人害怕，如果挖到90公分以下，也非常難彎腰；如果只有1米多，壓力比較小。一旦坍崩，便無路可退，會被壓死，這是「賣命」的工作。

萬福全每天提心吊膽，害怕生命流逝，一年後，他受不了離開。之後1984年海山煤礦瓦斯氣爆，許多邦查族人深埋在坑道裡，莫那能《為什麼》詩句中寫著「為什麼，這麼多的人，湧進昏暗的礦坑，呼吸著汗水和污氣，轟然的巨響堵住了所有的路，洶湧的瓦斯，充滿在整個阿美族的胸」，紀念所有勞動的邦查族人，礦坑記憶是邦查的血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