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菜農被欠債逼死之後

庫巴之火：菜農被欠債逼死之後


2012-3-15 22:39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浦忠成）

報載宜蘭縣大同鄉四季村泰雅族人羅世光夫婦，租地種植高山蔬菜，卻因連年歉收，負債千萬，又遭錢莊數度登門討債，兩人不堪財務及精神壓力，一齊喝下農藥自殺。夫婦留下3個孩子，哥哥就讀台北教育大學，兩個妹妹都表示要代替父母賺錢幫助哥哥完成大學學業。

這又是勤勞的原住民嘗試調整事業經營模式，卻難敵天災人禍肆虐的例子。夫婦為了提高收入，改善生活，於是決定向地下錢莊融資，擴大租地耕作規模，並投資購買農機設備；惟因近年來天候異常，冷熱旱潦不定，收穫遠遠不如預期，融資本息無法償還，導致巨額債務纏身，最後選擇一同走上黃泉路，留下尚待照顧的老少。類此充滿無奈與遺憾的悲劇，三不五時就會在台灣的角落出現。

大同鄉四季與南山、茂安三村多年來靠著高海拔寒冷、多霧與蘭陽溪沖積而成的良質土地等條件栽種優質的高冷蔬菜，供應蘭陽平原及雙北都會的消費市場。分布在蘭陽溪主、支流沿岸約1千公頃的產地，有許多當地泰雅族人投資種植或受僱於人，估據當地部落有9成族人以此為生。

早期高冷蔬菜價格較高，投資種植者較少，運銷管道通暢，確實有人因此獲利致富；惟後來種植者增多，蔬菜種植面積擴大，消費者逐漸採購有機食物，在供需結構產生變化下，投資高冷蔬菜種植已經變成高風險的產業；加以極端氣候出現，乾旱、強雨和酷熱、寒流都會毀掉終年辛苦的成果，而蘭陽溪水暴漲也常沖毀種菜的土地。

近年來宜蘭縣政府鑑於生雞糞污染土地及河川，也招來大量的蒼蠅，在景觀、生態與環境衛生上都造成嚴重負面影響，所以開始限制使用，最後要完全禁絕。種種不利的因素導致投資者與菜農所能獲得的利潤越來越少，甚至有收入不敷成本的情況。

有的菜農為了減少損失，只好放任蔬菜在田園腐敗，也不要再花費人力成本去採收。這種高風險、看天吃飯又容易破壞生態環境的產業，是否必須在原鄉地區延續？有沒有可以替代的有機產業？在在需要深入研議。

將原鄉較高海拔處的農地闢作平原作物、因天災而無法及時供給時的輔助或預備產地，已是多年來的運作模式。早年這種大量種植的高冷蔬菜，為了配合都會消費需求，大量施肥、噴灑農藥，讓蔬菜長得肥碩亮綠，而肥料污染與農藥殘餘毒素經過雨水沖刷，進入空氣、土地、溝渠、溪流、海洋與各類動物、植物、昆蟲鏈，分布在我們生活的空間，更藏入我們日常的飲食之中。

近年來開始流行的「有機」作物產銷，就是對巨型、壟斷農業量產與不顧人類、土地、生態健康的產銷方式的反思、反制。不過這種需要與跟土地友善，還得與雜草、昆蟲共存的有機生產模式，在這種急功近利與較大規模的產銷體系，還沒有受到正視，所以部落中辛苦的農夫只好跟隨著中盤與大盤商人的腳步，耗費資金去購置農藥、肥料與機具、設備，否則就跟不上產銷運轉的速度，也交不出期約的質量。

原住民少有充裕資金者，名下的保留地貸不了多少金額，企圖心強的只好向地下錢莊借錢，不合理的利息加倍翻滾，遇上連年收成不佳或菜價低廉，無法逐步清償，最後就是本息翻轉到族人眼中的天文數字。

上千萬的欠債對於竟日勞苦無助的部落農夫而言，不啻絕望的討命索！欠債逼死了一對部落務農的夫妻，部落土地究竟要發展什麼樣的產業？哪些產業對土地是友善而可以永續經營？原住民族保留地如何藉由政策調整而賦予合理的市場價值？

部落產業如何才能獲得政府部門及合法銀行簡易、有效的融資，而不需要向放高利貸的地下錢莊借錢？部落一對勤奮的菜農夫婦的悲劇，具體呈現原鄉產業發展的困境，主其事者不應只是遺憾沉痛而已！

（中正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