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觀察部落喪禮現象

庫巴之火：觀察部落喪禮現象2012-1-05 21:50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26


近年來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儘管收到的紅帖不少，白帖也似乎增多了。

在都會參與喪禮，相關的程序、意義、規矩與禁忌等都在大家心領神會之下，不論中式的佛道梵唱禮敬、西式耶教的誦詩追念，或者在公祭的世俗儀式中，純然的人情與人性顯露的場合，相關的儀節都已是約定俗成，加上眾人幫襯協力，大致都能讓參與禮儀的親友對於往生者表達悼念，也對於生者表達慰問與關懷，在心靈與精神上完成一種洗滌與告白。

而今喪葬禮儀已經是一種專門的行業，大學也開設學系科目，相較2、30年前在街道辦理的告別式，「孝女」爬行，呼天喊地，對街搭棚大跳脫衣舞的景況，已有極大的進步。

偶而返回部落參與喪禮，除了默默悼念往生者，我也會靜靜觀察整體環境與儀式的程序。

部落原有傳統的喪禮儀式，但是現在願意依循的人不多，主要是環境改變，人際網落擴張，家族成員不再侷限部落之內，甚至也加入了因婚嫁而結親的外族（甚至非原住民或外籍人士）；這時候家族成員可能就會因族群、宗教等因素而主張採用某種儀式或排除某種儀式；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對於原有禮儀的疏遠、陌生，以及其儀式簡易、隱密與有限的參與性，讓喪家與親友不願意如此從簡。認為那畢竟是部落以前的儀式，嫌其落後、不登大雅之堂者亦所在多見。

西方宗教進入部落，帶來了繁簡不一的儀禮，參與教會的喪家可以在教友與神職人員的協助下逐一完成喪葬儀式。神職人員歌誦神恩、宣告往生者靈魂已經回到神靈旁座，安慰家屬努力敬拜造物主，行走正道，來生終會復活與往生者在度相會；在近半日的冗長起立坐下中，完成有著一定程序與意義的喪儀。

佛道在台灣南部、東部的部落也有不少皈依者，因此漢式的儀禮也早已進入部落，叩首、拈香、獻花果、跪拜、鞠躬、燒紙錢等一一實行；靈堂高懸「駕返瑤池」、「駕鶴歸西」、「德行足式」之類的輓辭。

另外，好幾回參與漢式、西式混雜施行的喪禮，那是家族成員的信仰不同，在經過冗長的商量之後，決定先以漢式的儀式，再接以西方教會的喪禮，滿足所有人的要求；不過讓這兩種形式、意義有很大差異的儀式硬是承接一起，讓許多參與者感受相當的怪異、彆扭。

原住民族許多族群或部落在其原有的信仰中，都確認族人的亡魂會追尋祖先的祖跡，回到祖靈的地方。在許多神話傳說中，很多高山如大武山、大霸尖山、塔山、都蘭山、白石山等分別是排灣、泰雅、鄒、卑南、賽德克族祖靈歸宿之地，也是人類亡魂回歸之地。

相較於中外所謂天堂、地獄或西天，近在眼前的壯美山峰，成為人類生命回歸的聖地，其實更接近這塊土地人們的精神與心靈的永恆需求。常見神職人員在哀戚而沉悶的喪儀中，不斷讚美天主或耶穌的慈悲，歌誦天堂的富麗堂皇，並勸諭聽眾追求真理，卻在照本宣科中遺忘了往生者在人間遺留的德行與感情，忽視生者當下的悲慟與難捨。生而為人，逢喜事則雀躍，傷離別則痛哭，本是真性情，何況是從此人鬼殊途！

當不同的文化已經次第而來，各族群、部落的喪禮無須劃歸一致，中西儀式也無需排斥，但最好還是思考自身原有的信仰與儀式，斟酌並作為儀式的核心，庶幾可以與傳統與祖靈的信仰接軌，否則子孫以後都到祖靈無知無識的天堂、地獄或西天，留下的將只是孤立的聖山、寂寞的祖靈！

（中正大學台文所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