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社會結構底層的卑微與尊嚴

庫巴之火：社會結構底層的卑微與尊嚴

2011-10-20 22:26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在士林承德里後港街，有一對年約60多歲的夫婦，平日靠著到處收集紙張、瓶罐、金屬、傢俱等，經過整理後賣給環保部門，賺取微薄收入度日。由於住在此地已將10年，所以對他們的生活作息，自忖已能大致了解。

我有早起慢跑的習慣，無論那個季節，當我出門行經他們的居處，兩老已經各自就位，分邊整理眼前堆積如山的雜物。他們的工作叫做「資源回收」。我們都知道變成資源前，雜七雜八的物件有的由垃圾桶、街頭巷尾、市場、公園一角、路旁草叢、工場廢棄場等撿回來，雜亂破損、骯髒、臭味，靠近一步都會令人禁受不起，遑論要逐一仔細整理、擦拭、括除、分類。

然而兩老就那麼神定氣閒的，坐在看來也是撿來的矮凳子，不慌不忙的，口鼻也未掛上口罩，在那裏認分的工作著。等萬家燈火，街道熙攘著返家的上班族，兩老仍然在那裏忙東忙西的，跟早上不同的是，牆邊已然堆起幾落排放整齊、可以依類待價而賣的回收資源。

在我們的社會，類似兩老的身影處處可見。也許我們不必歌頌他們化腐朽為神奇，將遭人拋棄的垃圾認真整理、分類，讓它們再度為人所用，減量人類所耗費物資；但他們認命、認分、認真的態度從事在許多人眼中如此卑微的工作，不怨天尤人，一件一件清理在我們眼中已然是毫不足惜的廢物，這種對生命卑微的順應，就值得我們給予另眼相看。

相較於時下有高學歷卻自甘為「靠爸族」、「啃老族」的人，社會底層這些人奮力求生的身影，尤其令人動容。

不久前，街邊經常堆積的雜物不見了；接著街角搭建了簡陋的告別式場地，靈堂張掛著赫然是老阿伯的遺像；老人家似乎連生病都沒有就告別了讓他辛苦一生的人世間。

家族舉行喪禮出殯之後，約3、5天，再見老阿婆又伴著雜物坐在牆角邊工作，哀傷可以由那歷經風霜的臉龐眼角微微顯露，但挺直的身形顯示她仍要繼續做下去，直到像伴侶那樣生命到了盡頭。兩位老人家我不曾招呼、寒暄過，他們根本也不知道有人如我曾經過身旁，注意到他們所做的。

對於這樣生活在社會結構底層的勞動者，多數人不是沒有看見他們的存在，而是將之當成社會現象的一部分，舉世皆有，即使關切、幫助一二，終究難以全部施惠；或是自己的生活步調太過匆忙，擔負的職責沉重，沒有時間仔細觀察體會，學者專家自會調查研究，再由社福就業機構予以協助，個人善盡納稅義務即可。

尤有甚者，認為遊民、乞丐還在其下，這種處境已經不算最壞；或者禍福貴賤由命，人世間的遭遇脫離不了輪迴，前世積福作孽，現世立報。諸如此類的迴避之詞，終究難以讓人漠視社會存在資源分配機制的錯亂、主其事者心態的歧視與偏見。

貧窮、勞苦的階層必然存在，就像許多先進國家的首善都會，照樣毗鄰著一處處的貧民窟之類；但是積極而有正向思考的社會，會盡力提供資源，嘗試減少無法享有主流社會基本生活水平的弱勢者的比率。對於弱勢者表達尊重是不容易的，但是由他們對生命與工作的態度所展示的誠懇與順從，這樣的卑微，實在值得尊敬，也值得我們嘗試做一些改變。




（文化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