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巴之火：追憶堂姑媽Kimiko（下）

庫巴之火：追憶堂姑媽Kimiko（下）
2011-6-23 22:48 作者：巴蘇亞‧博伊哲努 4



堂姑媽結婚給部落帶來很多話題，挖苦的、祝福的都有。但是生命的變故總是難以預測，婚後才幾個月，堂姑丈竟然在公出時發生車禍意外，傷重不治！當時堂姑媽已經有了身孕。生下孩子之後，獨自面對困難而陌生的環境，堅強的她決定不回山上，要在山下扶養孩子成人。

這些孤身來台的外省人，身旁根本沒有血緣的親人，最親的就是來自家鄉、一起逃難的「老鄉」；這些「老鄉」來到舉目無親的地方，為了生存，逐漸凝聚成強烈認同的自我小群體，連成一氣，相互幫助。

堂姑丈也有這樣的「老鄉」。這些老鄉看著堂姑媽守寡，孤單的帶著一個孩子，日子難以為繼，於是由眾老鄉一起商量，央請堂姑媽下嫁另一位老鄉。這樣的建議，堂姑媽接受了。就這樣，她在台北板橋新埔地區生活了數十年。

她所嫁的不是所謂的「外省權貴」，而是同樣處在台灣社會較低層級的退伍老兵，所以富貴不論，能夠縮衣節食的拉拔幾個孩子長大已是不容易了。在城市生活，沒有較高的學歷，堂姑媽只能從事包括洗車、看護、餐廳洗碗等耗時、耗力的工作，但是她安之若素，不以為苦。

由於性格豪放，待人慷慨，加上身材壯碩，教會同工喜歡叫她「大象」，她也高興接受。每逢過年，她總會帶著孩子回到山上老家，並張羅飯菜、熱心邀請親友歡聚，不似部分外嫁者有如斷線風箏或者竟瞧不起自己的親友。

堂姑媽在2006年被診斷罹患乳癌第三期，經過手術與化療，醫院告知療程結束，只需按時回診追蹤與觀察；她經歷如此重症折磨，決定返回部落靜養。在近一年的時光，她在年輕時後度過的家園散步、種菜、養雞，跟親人相處，陽光、空氣與親情，似乎讓她獲得身心的紓解，使她忽略回診的必要；就在這時候癌細胞轉移肆虐，她只得返回台北進行漫長的化療。

跟病魔經過兩年餘的對抗，仍然回天乏術，走完一生。對於這位年齡與我相差不太大，卻讓人敬重的長者，內心充滿感懷與不捨。

原住民婦女很多像姑媽這樣被時代的鍊子拉出部落，她們過的卻並不像《老莫的春天》那樣盡是爭利、對立、背叛、衝突的生活場景，倒是認分的幫助丈夫，拉拔孩子，在困乏的日子裡堅韌、認命的面對每一天。

（完，作者為文化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