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分享] 我對管樂合奏的認知 / 陳建成

本文發表在「中一中管樂社」Facebook Group。 (2010.08.11)

校友團成立有一陣子了，由於團員年代有段差距，且在高中時期各有不同的經歷，而導致在管樂的觀念上多多少少有所不同，基於意見的交流與共識的達成，我想有必要在此交代自己「目前」對管樂合奏觀念的來龍去脈，也可讓在校學弟們作一個參考。

客觀上，合奏元素不外乎：音準、音色、個人技巧、和聲、張力、平衡、默契、作曲者功力，主從角色扮演等等，然而對管樂合奏而言，最具關鍵性的因素其實只有兩個：一是指揮，二是選曲。好的曲子本身已具備相當豐富的音樂表情，只要照譜演奏通常就很有feel , 比如說亞美尼亞舞曲partⅠ，指揮這時只須適時地強調表情記號，其音樂張力就更容易呈現；相反的，選到一首「芭樂曲」，無論功力再強的指揮，額外賦予更多意境內涵，它還是脫離不了「芭樂」的本質，很難說它能令人有多感動！

至於所謂的「感動」，個人認為可分為兩種，一種是莫名其妙的感動，這與個人的生活背景與靈異體質有關，無從論起。然而另一種感動，是一種印象式的感動，或說是催眠式的感動，這就與指揮所下的指令大有關係了，理論上，指揮必須是一個獨裁者，非獨裁不足以領導，他/她所要求的每一個音樂表情，其說了算，這是身為指揮的魅力所在之處，也正因如此，他必須對整個音樂負最後責任，換言之，某種程度而言，這與軍隊沒有兩樣(看日本的管樂團就是這種感覺)。

為何叫作催眠式的感動？打個比方，我們常看到電視新聞置入性行銷美食時， 常說口感如何的Q、食材如何的新鮮、食後回甘、口齒留香，最後不忘說客人大排長龍，店內一位難求等等催眠用語！事實上，它根本就只是一家新開的店，至於最後是否會生意興隆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因看到這個報導而去吃的人，必定會去注意到底有沒有講得那麼好吃，受催眠最嚴重的一群人，則下意識會告訴自己，真的口齒留香耶！但事實是，口齒留香回甘，很多種味精都可輕易辦到，實不足以大驚小怪，但這些客人的確已經被感動了，一試成主顧！

所以我常常覺得，聽音樂的感動，某種程度上無法脫離被催眠的作用，指揮先催眠自己，進而催眠團員形成集體意識，對外宣傳我們的音樂特色(比如說規模小而具張力、音色乾淨清新有層次、引人入勝等等)，先對聽衆下達初步指令，等到他們來聽時，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張力，什麼是清新有層次時，之前的催眠指令就會啟動其心靈，與台上形成共鳴，構成歎為觀止的集體感動！這樣講可能還是太抽象，雖然不常發生，不過這千真萬確是我個人曾有過的體會！

曾在某個音樂家(好像是貝多芬)傳記看過一句話，他說：「但願人們都能感受和聲的力量！」是啊，有時聽到完美的和聲時，很自然就會起「雞皮疙瘩」，我想那也是因為，樂曲的某些部分就是擺明了要人們去感受這和聲的美，所以不須再作事先的「催眠」，即便一般民眾也聽得出來這和聲所欲呈現的效果，進而興起心靈的感動！

不知道大家平常騎機車或開車時，會不會很自然的哼唱樂曲呢？我有這種習慣，為什麼提這個呢？因為我發現高中三年練到熟透的曲子，經過畢業至今15年的反覆吟詠, 竟能在某個情境下，完全理解那段樂句是在說什麼。細察的結論，說穿了就是人生體驗的觸類旁通罷了！打個比方，最近練的英國民謠組曲第三樂章最後一段銅管的對唱，到底是要表達什麼樣的意境呢！這是一字頭高二時的比賽指定曲，當時也練了幾百次，始終覺得這是一段最累人的苦差事，大家鬧烘烘的，過去就輕鬆了！經過不計其數的哼唱，一直到近幾年，我竟然發現這一段真是太有意思了，據我的個人體會，這一段就是長號與小號在「爭風吃醋」，是一種「當仁不讓」且帶有「任性」的君子之爭，演奏的時候，若能加入這種情調，就不會再像當年一樣視為苦差事了，當然，這是不求甚解的個人主觀解讀，也許作曲者根本毫無此意！

我們常提到所謂的「張力」，它到底是指什麼呢？我想若是有機會讓每一個人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列出，結果可能會令人吃驚---10個人就有10種說法！在這裡不妨把我自己學習與觀察的心得，冒著原來根本誤解的風險，確實講出來，也希望大家不吝指教。
簡單的說，我把張力分成三大類型，1.速度的張力；2.強度的張力；3.音符的張力。而張力的意義，大致上可解釋為變化的程度與範圍。我們若說某某樂團演奏的張力很足，通常就是指他們在速度與強度的變化上能收放自如，富含生動的表情，充滿戲劇效果等等。具體而言，在段與段一過門的瞬間，速度的改變能作到整齊劃一，一次到位；而且樂句進行中常見的漸強漸弱記號，可以很清楚地表現出來，打動聽眾的心。至於何謂音符的張力，可以概括的說就是在同一速度下，有突然不同節拍出現的點綴效果吧！

「主從角色扮演」，這是我自己發明的用語，請勿見笑！指的就是在每一段樂句的進行中，我們是否能確知自己是主旋律、從旋律或者只是伴奏的角色，而能在正確的理解下，妥適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避免反客為主，喧賓奪主！要作到這一點，非對整首曲子熟悉則辦不到。若能逐步作到這件事，演奏將不會淪為「自吹自擂」，而能培養出跨部門的默契，進而樂在其中！具體的作法倒也不會複雜，就是每個人手上都應有一份總譜，有空就拿來分析一下，我覺得這是最快進入狀況的方法，雖然印譜得花不少money，但我認為絕對值得！

就最近校友團所練的曲子中，若全部拿來表演的話，其順序應如何，個人的意見如下, 且為避免流於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主觀，我盡可能說明我的想法：

1.用「HIS HONOR」開場。一般而言，簡潔有力的開塲曲可達到兩個作用，一是有如「開胃菜」的效果(不好意思老是把音樂比喻成食物)，可輕鬆抓住聽眾的注意力，以創造出期待感；另一則是對團員而言，第一首演奏不易或不會出錯的曲目，可有效緩和我們自己緊張的情緒，輕鬆化解對舞台下的陌生感！反之，若第一首就安排「壓力大」的曲目，常常也會造成聽眾的緊張情緒，而影響接下來的曲目的演奏情緒！至於「HIS HONOR」屬進行曲輕快的節奏，表情豐富，層次清晰，張力渾然天成，此外我記得它是1996年12月市賽的指定曲(在校生為83、84、85字頭)，相信屬管樂界所熟知的佳作，曲名也配合我們的主題「榮耀」，故個人極為推薦此曲作為揭幕之「醒神小品」！

2.想當然爾，享用完輕鬆小品後，主餐就可以端上來了，目前看來我們的主菜有二，HOLST第一組曲與英國民謠組曲，都有三個樂章，何者較佳呢？個人認為第一組曲較合適，主要是因為其第一樂章的速度較慢，相較英國民謠組曲之第一樂章仍是接近進行曲的快板，能更有效地將聽眾的情緒拉到內心更深的層次(我知道這真的很抽象，請大家就盡量去體會吧！)，因為適時的慢下來或弱下來，都會讓聽眾更集中精神去聆聽，如此我們就可趁此片刻，把我們的情感與音樂細膩的技巧，有效地傳遞出去，營造第一波令人激動的高潮，將美好的印象深植人心。

以上所言，純屬個人意見，我並不強求，況且有更棒的詮釋方法，個人必從善如流，因為藝術真的很主觀，只要好聽，幾乎都能歸納出一些道理，所以這主題也毋需被過度討論或辯論，事實上，我只是很單純地想表達一下，我曾這麼去思考過。以前偶發的心得，經過校友團這數次的練習，再度被喚醒，不把它交代一下，我怕隨著年紀漸長，記憶力日衰，曾那麼用心用力去想像的東西，到最後卻忘光光，真的太可惜了！